受命于危难之际的俄罗斯政府重建银行体系的构想
王 联
1998年8月，以卢布贬值、债市崩溃为直接起因的俄罗斯金融动荡将其银行体系推向了前所未有的危机，突出表现为：（1）银行亏损巨大，资本严重丧失，据一项研究统计，仅1998年8－9月期间，除储蓄银行之外的俄银行体系的总资本减少约40％，共384亿卢布，其中314亿卢布为经营亏损，到10月末，整个银行体系的“资本/资产”指标由上年同期的16％降至9％；（2）资金流动性状况急剧恶化，仅政府债券停止偿付及交易这一项就导致银行体系约18％的资产遭冻结，而这部分资产恰好是许多银行用于维持日常流动性的重要工具，流动性的普遍下降一度引发整体银行支付系统的停滞；（3）不良资产剧增，据俄央行统计，从8月1日至10月1日，银行体系逾期卢布贷款比例由5.5％上升到10.9％，逾期外币贷款比例由5％上升到6.5％；（4）居民对银行的信任度骤降，受大规模挤提的影响，银行资金在短时间内大量流失，据俄央行的统计，在8－9月期间，银行体系内各项卢布存款余额下降33.5％,各项外币存款余额减少了28.7％；（5）主要核心银行损失惨重，据俄央行统计，到10月1日，在最大的30家银行中，属“财务状况稳健银行”的比例骤减，资本充足比超过7％的仅有6家，资本充足比为负值的占16家，危机前曾排名前10位的大银行有一半濒临实际破产，与此同时，大量中小银行由于受支付系统危机及资金、客户流失的影响而面临瘫痪。
俄银行体系陷入如此深重的危机自然有着它在宏观层面上的原因，如经济不景气、财政赤字严重、国际收支状况恶化、汇率机制失衡等（见表1），
但若从微观角度看，它本身在近7－8年里所形成的框架结构、经营重点以及管理模式等，才是引发危机的内在根源，例如，中小银行过多造成的银行资本过于分散、银行资本实力普遍弱小现象，这就决定了绝大多数银行根基浅、抗风险能力差，与此相对应，银行资产高度集中于少数大中银行这一显著特征（见表2）
也使得这些核心银行承受着高风险；再如，在业务经营方面，银行高度参与金融市场，它们将大量资金投向债市、股市以及衍生金融产品而非从事对实体经济部门投资等传统银行业务，这使其资产与金融市场的波动具有极强的相关性；此外，主要大银行均隶属于既是股东、又为主要客户的某工业金融集团，经营管理缺乏真正的独立性，风险意识不足，并且由于几大工业金融集团均在政治上寻求支持和发展，常使银行的经营活动背离商业化原则。正是由于这些内在结构性的缺陷及不完善，俄银行体系才在去年的金融市场动荡冲击下，顷刻间陷入崩溃。为挽救陷入崩溃的银行体系，俄央行除采取一些紧急救援性措施外，还在去年11月中旬出台了“关于重建银行体系的措施计划”，旨在提供一个更长远和总体的银行体系重建构想，其中，最引人注目、也最具实质意义的一项措施是政府将成立专门的“信贷机构改组代理公司”（以下简称“代理公司”），并明确其任务为“在银行体系重建过程中承担主要的对破产银行或改组银行的具体工作”，今年1月初，“代理公司”已正式注册成立，以下是有关其组织形式及组织结构的的简要情况：
1、组织形式——“代理公司”获俄央行颁发的非银行信贷机构经营许可证，法律组织形式为有限责任制股份公司，注册资本100亿卢布，创始人包括俄央行和俄政府下属的“俄联邦财产基金”，分别持股49％和51％。
2、组织结构——“ 代理公司”设股东大会、董事会和总经理室，现任俄央行行长格拉先科出任董事会主席，董事会成员由5名俄央行代表和6名政府代表组成，日常经营活动由总经理室负责，总经理由现任俄央行副行长杜尔巴诺夫担任，设6位副总经理和7司、6部，以从事资产管理和破产程序监管的部门为核心，总编制为273人。2月22日，俄总统正式签署“99财政预算”，“代理公司”注册资本中来自财政的部分随后到位，公司的章程及经营规划已获董事会通过，待近期内人员招聘完成后，即可全面展开工作。
需要指出的一点是，由于在本文成文的过程中“代理公司”尚未开始实际运作故对其职能所做的介绍及评述都仅仅是以有关文件为基础，至于该公司能否在实践中完全履行其职能，以及它将面临的成败得失，则只能是今后进一步研究的课题。
一、“代理公司”的职能范围
自危机以来，重建银行体系一直被俄政府视为克服危机的重要环节，但如果对其进程给予客观的评价，这期间，除俄央行较大规模地吊销银行的经营许可证以及向10多家银行提供稳定贷款外，总体进展甚为缓慢，绝大多数问题银行、尤其是处于瘫痪状态的几家大银行的改组或破产都没有真正启动。究其原因，很大程度上是由于缺乏推动这一庞大工程的专门职能部门和相应的法律基础，“代理公司”的成立正是为改变这一现状。在其“经营活动规划”中明确指出公司有权从事以下活动：
＊ 获取已丧失资本金银行的控股权（或注册资本中的多数份额），并对这些银行进行管理；
＊ 接受银行的股票抵押以及对银行股票进行托管；
＊ 受俄央行及政府的委托并通过它们所提供资金注资参与改组银行的注册资本，在银行中代表国家的利益；
＊ 参与制定和实施银行改组计划；
＊ 在破产银行资产变卖过程中买入、出售或充当中间人；
＊ 对从银行获得的问题资产和流动性差的资产进行管理；
＊ 组织筹集实施银行改组计划所必需的资金，包括国外投资；
＊ 提议并参与对银行实行破产或清理，为被清理银行选拔指定临时主管领导人，为归公司所属的银行指定管理层；
＊ 筹集公司开展业务所需的资金，包括发行有价证券。
从以上条款可以看出，“代理公司”在职能上直接对改组银行拥有广泛的权力，包括参股或控股、管理和经营资产负债、实行清理或破产等，这些权力恰恰是俄央行按照现行法律规定所不具备的，由此，通过“代理公司”俄央行实际获得了以多种经营性手段尽快推进问题银行改组的可能。此外，在参与银行改组的过程中，“代理公司”按规定可具体从事：
1、 替银行追讨债务——
1) 提出赔偿要求，向司法机构起诉，债务重组，包括将其转换为债务人所在公司、企业的股份；
2) 债务证券化，如将其转换为债务人所在公司或企业发行的债券或票据；
3) 转让银行对其债务人的追索权；
2、对不动产及其它财产的管理——
1) 出租；
2) 在市场行情适合的情况下出售；
3) 出资维修或重新装修以期提高其市场价值；
3、 对有价证券的管理——
1) 有价证券买卖，抵押，托管；
2) 参与有价证券的发行准备及发行；
3) 调整有价证券投资组合；
4、对资产及负债的管理——
1) 购买银行的有问题资产，首先指信贷资产，其次为有价证券及不动产；
2) 购买银行债务，组织银行债务市场；
3) 与银行进行资产交换，包括以收益率较低但流动性较好的资产换取银行收益率较高但流动性较差的资产，以良好资产或对“代理公司”的长期债权换取银行的不良资产；
4) 重组银行偿债期限和资产回收期限，并使之相吻合；
5、参与银行的清理或破产——
1) 建议取消银行的经营许可证；
2) 对银行实行外部管理；
3) 参与银行破产的诉讼程序；
4) 当银行作为政府财政的债务人时，如果政府授权，将作为政府在清理银行过程中的全权代表；
俄央行重建银行体系计划中对银行类别的划分为：
1）正常运作的银行，在资金流动性方面没遇到明显困难，能够不依靠国家的帮助独立解决日常问题；
2）应该成为未来地方经济支柱的地方性银行；
3）个别大型银行，虽已无法独立继续开展业务，但其关闭需要付出相当大的社会经济代价；
4）在资金流动性及资本金方面存在严重不足的银行。
按照俄央行1998年11月中旬的统计，在当时的1500多家银行中，四类银行分别为600家、190家、18家和720家。由于“代理公司”的工作对象是一个庞大的问题银行群体，相应地，其现有经营规划也具有很强的综合性，包含多种参与银行改组的方式和途径。为提高银行将控股权转给“代理公司”兴趣，俄央行规定它仅向由“代理公司”掌握或管理控股权的银行提供稳定贷款。为更好地理清其中的思路，有必要将其与俄央行重建银行体系计划中的“四类银行”划分相对照，其中除第一类“稳定银行”之外，另外三类问题银行，“代理公司”都将可能参与决定其今后的命运，但侧重点有所不同。500亿卢布这一数字是俄央行及政府预计用于对第二类和第三类银行改组的费用，据俄央行去年11月中旬的一项统计，这两类银行危机后的资本不足分别为65亿卢布和465亿卢布。另据专家估计，要完成对整个俄银行体系的改组需要经费为1500亿卢布左右，这一数字当中包含俄央行准备放弃的第四类银行的资本不足金额约900亿卢布。
对于第四类银行，俄央行明确要求其“独立地恢复经营活动，否则，将退出市场…‘代理公司’可参与对其资产的管理、变卖以及在完成破产后的资产分配”，由于被列入此类的均属问题严重、且市场份额及影响力极为有限的中小银行，因此，俄央行的态度中实际包含着“放弃”成份，可以相应推断，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代理公司”对它们的工作将主要是促进对其实行清理或破产。
对于第三类银行，俄央行表示“应对其有针对性地逐一制定改组方案，遵循将银行原所有者的权利最小化并且银行改组后不得恢复的原则…凡将对银行的债权转换为银行注册资本或新投入资本的投资者将参与银行的改组和管理”，这里清楚地表明1)对这类银行实行破产的可能性极小；2)由于银行损失惨重，改组需投入巨额资金，包括借助新的资金投入和大规模的债务重组；3)银行债权人及新加入的投资者被许诺拥有改组和管理银行的权力。在此背景下，“代理公司”参与其中的改组应该有着广阔的空间，其中，尤为值得关注的有以下几方面：1)如何对银行资产或负债中普遍持有的一定比例的有价证券（俄政府债券、银行发行的欧洲债券及票据等）进行有效重组；2)这类银行大都属某一“工业金融集团”的核心银行，持有工业企业的股份，同时对其有大量贷款，由此可能在银行改组中出现的债权换股权及股权交换现象；3)部分银行现已开始通过建立或寻找bridge－bank的形式转移资产，在这一做法被俄央行认可为“保护健康资产的一种出路”的情况下，为同时保护债权人的利益，“代理公司”通过何种参与途径保证资产转移的透明度，以及如何对原问题银行的债务进行管理等。
俄央行将第二类银行作为今后银行体系的中坚，支持地方实体经济的任务将主要由其承担，由此可以推测，对这类银行的改组“代理公司”将重点参与，主要手段是通过接受银行的股票抵押或控股权向其贷款或注资，并在此基础上对银行实行资产负债管理及重组、债务证券化、帮助吸引新的投资者（包括国外投资者）、选派高级管理人员、鼓励并协助其扩大机构网络和业务范围等，在改组完成后，“代理公司”可将所持有的银行股票或控股权转卖给其他投资者。
如果参照银行改组的国际经验，可以看到，以上所提到的“代理公司”职能本身并不包含独特或创新之处，但由于其工作对象具有数量大、情况复杂、改组目的各异的特殊性，在今后的具体实践中，不排除会有创新的做法。可以肯定，“代理公司”不会是一个单纯的“不良资产”管理机构，它的最大特点将表现在对银行改组的综合处理上，换言之，未来许多的俄罗斯银行将会是经“代理公司”之手以不同方式组合包装而成，当然，这一推测还有待于事实的检验。
二、 “代理公司”的独立性 问题及其最初工作计划
前不久，俄央行行长曾表示，今年银行体系重建的结果应该是保留200～300家银行，也就是说，年内对1000多家银行应实行破产或改组，而据另一位俄央行高层官员称，按照现行法律，俄央行在完全发挥工作潜力的情况下也只可能对400家左右的银行实行破产，同时，俄央行不能以控股、托管或互换资产等经营方式参与银行的改组，这些因素都制约着俄央行直接推进银行体系重建的可能性。为使“代理公司”充分发挥在银行改组过程中的作用，在被赋予广泛职能范围的同时，它还拥有在具体经营决策上的高度自主权，例如，俄央行 “关于重建银行体系的措施计划”中明确规定，“ 在履行各项职能的过程中‘代理公司’将保持独立性…除改组银行名单需经政府和俄央行批准外，具体改组办法及形式将由其自行决定。”
关于初期工作计划，“代理公司”准备首先挑选3～4家银行开展工作，选择的标准为银行对实体经济的投资、吸收居民存款的规模、正常运作的分支机构数目以及财务状况等，对银行改组的宗旨在于帮助其恢复盈利能力，并使之转向为实体经济服务。此外，“代理公司”不以盈利为目的，初步估计完成所有改组计划所需的500亿卢布将主要来自各级财政资金、俄央行贷款、国际金融机构贷款以及发债等。
三、 对“代理公司”前景 的几点看法
前面已提到，“代理公司”是在俄银行体系陷入崩溃的背景下应运而生，它肩负着改组1000多家问题银行、培育和扶持未来银行体系的艰巨使命，若以工作的庞大和繁杂程度而论，恐怕在所有从事银行改组的机构中也属罕见。“代理公司”能在多大程度上完成好所肩负的使命，对于这个问题，笔者有如下几点看法：
1、从“代理公司”的成立及职能看，它应该被看作是重建银行体系过程中俄央行及政府的全权代表，正是因为这一背景，它所从事的银行改组必然会体现俄央行及政府对今后银行体系的设想和要求，一些现存国有银行和“代理公司”将参股或控股的银行（主要为经选择的地方银行）会受到关照，由此，尽管“代理公司 ” 是一家商业机构，但它的经营活动仍有可能导致俄银行体系中新的“国有化”趋势，其原因在于，在筹资渠道很有限的条件下，“代理公司”的绝大部分资金将来自俄央行及财政，虽按规定，在完成对参股或控股银行的改组后它可将股份出售，但从何处寻找感兴趣的投资者，至少在近年内将是一大难题。
2、由于“代理公司”不以盈利为目的，并且至少在最初的几年里将处于亏损，因此，用于银行改组和维持自身运作的资金来源成为一大问题，最现实的途径为财政及俄央行贷款，但两者目前均囊中羞涩，其它可能的资金来源还有国际金融机构贷款和依靠“代理公司”本身发债，但如果考虑到危机之后俄政府在国内、国际市场上所面临的沉重债务问题，这两种可能即使不是毫无希望，至少也会经历一个相当缓慢和艰难的过程。有鉴于此，“代理公司”庞大的改组计划不排除会因没有相应的资金支持而搁浅。
3、虽然“代理公司”并非单纯从事银行不良资产管理的机构，但除对应退出市场银行的清理破产外，其工作仍将围绕吸收、管理和消化银行的不良资产及债务这一核心，实践证明，在这一问题上，无论是采取直接注资，还是选择债务证券化或其它债务重组方式，能否取得成效，归根结蒂将取决于其国内经济是否能提供相应的环境，也就是说，或者依靠经济增长实现对不良资产的自我消化并提高偿债能力，或者经济前景良好吸引投资者（包括国外投资者）参与对不良资产及债务的重组、消化，若没有这两点，“代理公司”的工作将面临很大的难度，而俄罗斯近年内经济形势的严峻更加深了人们对此的担忧。
4、由于工作的复杂程度，根据俄国内的经济发展状况，有理由认为“代理公司”将在一个中长期里存在，尽管在这过程中客观环境甚至银行改组目标都将可能发生变化，但作为重建银行体系的一种尝试，“代理公司”将会发挥它不可替代的作用。截止1998年8月1日，在1573家银行中注册资本在400万美元以上的约占17％左右，约77％银行的注册资本少于2000万卢布（约合300万美元）。以危机后的11月1日为例，尽管大中银行的资产在危机中损失严重，排名前5位银行的资产占总资产的41％，前20位银行占65％，排名200位以后的银行仅占9％。据俄央行的统计，危机前银行体系对实体经济部门的投资只占总资产的32－33％，与此同时，有大约18％的资产为政府债券，此外，主要大银行大量与非居民银行叙做高风险的外汇远期合约业务和债券回购业务，在卢布及债券急剧贬值的情况下，损失甚为惨重。
信息来源：中华财会网(www.e521.com) 2002-01-11
